撰文‧林宣佑
向日葵女子棒球队成军20多年来历经凋零与重聚,如今,这群平均年龄40岁的女将迎光绽放,扎根在台北大巨蛋,她们更在世壮运夺得冠军,证明梦想不分性别,棒球也不是男性的专属运动。
世界壮年运动会棒球项目女子组预赛,是从上午8点开始。
周间,一大早的新庄棒球场观众席上,只有火辣的艳阳入座,观赛的球迷寥寥,更不会有转播单位;所有的应援声,都来自内野两侧的选手休息区。
少了关注,丝毫不影响选手享受比赛的心情。排在当天第二场出赛的队伍「向日葵OB」,踏上红土前,还和前一场比赛的选手逐一拥抱,亲切地询问对方:「满足了吗?」
「嗯!满足了,我可是40年只等这一天。」看著刚结束比赛的女子选手,脸上露出灿烂微笑,向日葵OB成员,也充满斗志地奔向烈日下的球场。
准备》初登国际赛事 奋力不留遗憾
参加本届世壮运女棒的六支球队都来自台湾,她们在赛场上竞争,但彼此间的关系更像并肩作战的伙伴,因为即使身在棒球风气盛行的国家,女性想组队打球都得经历重重考验,登上国际赛事舞台,曾经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。
其中打进冠军赛的「向日葵OB」,是以来自台中的向日葵女子棒球队元老球员为骨干,再搭配来自新竹等地的壮龄女子选手组成的球队。
赛前练习时,向日葵选手相互自我解嘲,有人说:「我们只要比谁到最后脚还可以离开地面一点点就好。」有人回:「我今天的投球额度只能解决2个人次。」但当比赛开打,这群介于37到47岁的中壮年选手,一局下半就攻下7分底定战局,看得场边的教练郑林在都忍不住提醒选手别太拚命:「我们后面还有好几天比赛!」
选手也懂保留实力,但她们就是不想在人生第一次,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国际赛事上留下遗憾。现年47岁、球队大姐、一垒手「阿猴」陈雅岚就笑说:「要打到残废为止!」一旁的投手兼三垒手许晰安立刻接话:「那妳可以参加帕运继续打。」
在台湾,棒球长期被视为专属于男性的运动。
去年的世界十二强棒球赛,台湾在复赛中击败美国,很多媒体都以「暌违21年再赢美国」为标题,但台湾女子棒球运动推广协会秘书长廖立欣指出,上一次台湾棒球国家代表队赢美国,其实是在2018年的「世界杯女子棒球赛」拿下银牌,「这就是棒球运动的预设,女生根本不在里面。」她说。
正职是国小体育老师的许晰安回忆,高中毕业时想从垒球改打棒球,报名了一支社区球队,没想到男教练一看到她却说:「女生喔,去旁边站著。」
其实,喜爱棒球运动,甚至想实际从事竞技的女性,过去几年愈来愈多。台湾登记在案的女子棒球队,从20年前只有台北先锋、台中向日葵、高雄木棉花,一直到现在已成长到20队规模,估计选手有5到7百人。但相对于韩国拥有超过50支女棒队,且多由企业赞助支持,台湾女棒风气仍不够普及。
萌芽》女棒崛起 打球热情不输男性
身为3个元老女棒队之一、2001年创队的向日葵,成军之初遭遇许多艰巨挑战。
当年,因为台湾在世界杯棒球赛夺下第三名,重新掀起国内棒球热,几位过去曾有女垒经历的中部地区选手,开始相约练球,为了更有规模地报名赛事,因而成立以台中为基地的球队,队名「向日葵」是由当地名产太阳饼联想而来,也有期待球队事务像太阳一样蒸蒸日上的意涵。
陈雅岚、黄嘉君、何彦谊、陈丽玲等球队创始成员,在草创初期都是利用假日早上到公园练球,经常清晨六点就得出门占场地、自己架设练习网,从投球、挥棒、防守脚步等基本动作开始反复练习。闲暇时透过新兴的网路聊天室招募新血,今年37岁的林婉苹当年就是透过「奇摩」加入向日葵。
「我们上班都在想著周末要打棒球。」、「就是很想打球。」来自各行各业的她们,在新庄球场聊著过去,年代久远却依旧清晰的回忆。
她们想起曾经在无企业赞助下主办邀请赛、大家分头凑钱、邀请球队、协调比赛场次;比赛当天有人被球砸到鼻梁骨折送医、最终下起大雨,天色转暗,她们仍坚持完成比赛……。
当人手逐渐茁壮,选手们又自掏腰包聘请教练,借用正规练习场地。这株向日葵萌芽抽高、长出花苞,却有好几次面临成员因职涯规画、家庭因素退队,险些凋零落地,最危急时,每周练球只剩下三到四位固定成员。
一度离开球队长达10年的捕手陈丽玲回忆,自己曾因为把金钱、时间都用在棒球身上,被当时的男友为此提出分手;她狠心放弃棒球,将生活重心转移至家庭。
除了成员来去更迭,向日葵必须找到棒协认证的合格教练带队,才有资格报名全国女子棒球锦标赛,但愿意带女棒的教练并不多,直到2011年,才透过关系找到时任兴大附农青棒队的教练颜良吉帮忙,愿意让他们借用兴大附农场地,与青棒队交流练习。
集结》女棒重传承 老将挥汗成榜样
向日葵因专业人士指导而逐渐壮大,这支中部唯一的女棒队也吸引愈来愈多想打棒球的年轻女性加入;35岁以上的资深成员,为了让「学妹」有更多上场机会,主动淡出,「女棒最重视传承。」许晰安说。没人比这些学姐更懂没有机会比赛、打球的失落感。
成全后辈之际,今年在双北举行,仅限35岁以上选手参加的世壮运女棒项目,给了这群「老将」一个全新的目标,让她们重新抡起手套、球棒聚集在一起,锻炼体能、默契,期待在国际舞台上再次证明实力。
决定报名世壮运以后,最直接的问题是既有人数还不到报名选手数下限。为此,她们再次展现坚韧精神,花了超过3个月,找到同样人数不足、由大园国中青少棒教练郑林在领军的地方球队选手,一起以「向日葵OB」名义参赛。
由于队员散居不同县市,赛前全员到齐的训练次数只有3次,平常只能倚靠自主训练。例如担任棒球裁判的何彦谊,除了靠平时工作维持体能以外,还利用下班时间到打击练习场练打。
当详细赛程出炉,得知金牌战将在台北大巨蛋举行以后,向日葵的士气更加高昂,郑林在也向队员喊话:「我们要当第一支在大巨蛋比赛的女棒队!」
在新庄球场预赛取得压倒性胜利后,向日葵进军大巨蛋的希望更加浓烈,球员们讨论作战计划的语气也比先前更加兴奋、高昂,几乎压过了教练的声音。
决战》拚进大巨蛋 翻新历史一页
「在大巨蛋,就算连一球都没投进好球带也没关系。」许晰安说起自己带学生的经验,男女混队一起比乐乐棒球,女同学常显得较没自信,「我希望自己参加比赛获得好成绩,可以借此鼓励女孩子更有勇气,甚至有个想要效仿的对象。」
让许晰安在国小时期产生「原来女生也可以打棒球」念头的选手,是台湾史上第一位女性少棒国手陈欣宜,这次也出现在世壮运的球场上,还是5月23日向日葵第一场比赛的对手。
那天,向日葵OB在艳阳下尽情绽放,毫不客气地从陈欣宜手中抢下许多分数,展现完全不像40岁中年人的惊人爆发力;25日,她们又在复赛中击败来自台北的「是!壮先锋」,确定取得进军大巨蛋的门票。
冠军战第一局,向日葵在对手猛攻下,大失血落后10分,但她们仍猛力挥击追分、守住剩下的局数,最终逆转夺冠。离场前,每个人都向最高殿堂球场深深鞠躬致谢。
被问到身上因打棒球留下的「战绩」,陈雅岚豪迈大笑,身体前后摇晃著说:「你应该问我们身上还有哪里是好的。」她肩膀和膝盖上的新旧伤,都是热爱棒球所留下的证明。
陈丽玲说:「每次跟阿猴投捕练习结束,我的大腿内侧整片都是瘀青。」大腿满是瘀青隔天还打球吗?「对啊!」她下意识回答,向日葵其他人也附和,仿佛这是一个太理所当然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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